【一カラ】谵妄之言(番外)

夜吟应觉:

*ooc注意,有病注意,含解释说明成分(大概)


*这篇是空松视角,他和一松不一样,大概说的都是真话




被子弹穿过头部是什么感觉?


 


几年来,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。


 


课堂上讲到子弹的侵蚀作用和空腔效应时,讲师闲扯到了爆头。他说,爆头在电影电视剧里很常见吧?这应该是种比较轻松的死法,脑部是没有痛觉感受器的,而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又非常慢,你还没反应过来,就瞬间死亡了——当然只是理论,也无从验证。


 


那如果奇迹发生,被子弹击中头部却活下去了呢,会不会很疼?我翻阅过资料,约莫六分之一的头部中弹者能活过30天或更长——我就认识这样一个人。


 


他在流弹中推了我一把,子弹自他的眉骨上方进入,从后颅穿出。我眼睁睁看着他因为冲击重重跌在地上,可短短不到一分钟,他又抖着手捂着头爬起来,咬着唇脸色煞白,眼神涣散了一会儿,看向我艰难地做了个口型:快滚啊。我回过神,也顾不得想什么,肾上腺素使我前所未有的敏捷果断,背起他就跑。


 


我的衣服湿乎乎的,他的血和我的汗混合在一起,我边跑边大吼撑住。他伏在我背上,低低地叹: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能犯病啊圣母,啧。


 






几年前最后一次见他,是在白色的病房里。他半倚在床上看着窗外,风拂过他覆着厚重绷带的额头。我推门进去,他听到动静,转过脸显出不耐的神色:怎么又是你?


 


我坐下来,点头:对,又是我,空松,这下你记得了吗?他露出鄙夷的笑,说,你什么毛病,非要我想起你?你算老几?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。


 


我动用我那在演剧部锻炼出来的炉火纯青的演技,笑得无比真挚深情:你以为自己为什么要舍命救我?实不相瞒,我是你的心上人,而你求而不得被爱火所焚烧,痛苦万分,what a tragedy。


 


我的演技太过好了,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,对着他那张我曾经无比抵触厌恶的脸,居然眼鼻发酸要淌出泪来。可他不为所动,就像在看笑话:别恶心人了,那是不可能的。


 


我抹抹眼泪,呵,怎么不可能?你只是想不起来了——


 


不。他打断我说,昨天我想起了一件事:我有反社会人格障碍。你这样的白痴肯定不懂,那我说清楚,我这样的人,没有感情,不理解也不会爱人。


 


我去查“反社会人格”又是之后的事了。那时的我不求甚解,只是执拗地重复事实:可是你救了我。他打了个呵欠,神情困顿:既然我救了你的命,那回报呢,天天来烦得我头疼?我苦笑:我既然欠了你的,你想我怎么样就怎么样。


 


他“切”了一声,那我让你现在从窗口跳下去呢。我垂下眼,攥紧拳头干巴巴地回答,没问题,现在吗?他笑,够了够了,别演了。如果我真的救了你,不就是不想让你死吗?你跳下去死了,我不是白忙活还反受罪。


 


他又说,你叫什么,是谁,关我屁事。不要再来烦我了——你不是亏欠我吗,那就这样吧,别让我再看见你。我问,为什么?


 


他深吸一口气,脸又转回窗外:光是看见你我就火大。我是说真的,你再晃悠,我会忍不住宰了你的。可你死了,我就白白挨了一枪。我从不做错事,这就很矛盾了。


 


我只是笑:我哪有那么容易死,较起真,你以为打得过我?他嗤之以鼻:毙命讲的是技巧狠劲和出其不意,你又懂什么呢。滚吧。


 


是啊,我什么都不懂。很久以前,他突发奇想对我示好,寸步不离说着虚情假意的话做些毫无逻辑的事,然后突然就出走了,我在夜雨里找到他,他又莫名回到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。我这个人胸怀真是如海天一般宽广,他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,一副理所应当,我还不计前嫌热情以待——可回报是什么?他在樱花雨里说我恶心,自鸣得意仿佛洞察一切,大步走远头也不回。明明我从不在意世人的冷漠和讥诮,却只有那一次,感觉被狠狠扇了一巴掌,呵呵,有意思。更有意思的是,仅仅不到半年,我就在黑工厂又遇到了这个神经病——对,他就是个神经病,无可救药。


 


提前被大学录取,早早离开孤儿院,放着锦绣前程不要,休学在肮脏压抑的非法军火工厂里瞎折腾,还当上了班长,美其名曰“太无聊了,来体验人生”。对着一群因为受骗或负债,基本要在那里埋葬一生的人体验人生,他凭什么?Disgusting,没人待见他,他也不住宿舍,一个人占据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毛胚房。我初到那里,因为宿舍实在塞不下,在别人提点下敲开了他的门,那心情真是无法言喻。这个地方也许就是我的棺椁,而我说不定还要和这样一个人相看两相厌到生老病死,我连笑容都懒得摆出来了。他见状居然还笑:你也有装不下去的时候啊,演员先生。


 


没想到,转机来得实在太快。军火工厂里爆发了内战,混乱中,他居然拉起我就走。我们东躲西藏,累得气喘吁吁,我问他,你不会真的觉得跑得掉吧?他翻了个白眼:不然呢,我早摸清了——谁会在这里呆一辈子啊?我说,那你怎么不早逃?他拽起我:你给我闭嘴乖乖跟着,累赘还话多。我们真的像模像样地跑出了工厂,沿着河川在荒野里摸索行进,他说,再往前跑十几公里,就能报警了,然后问题就不大了。


 


我不敢置信地问:呵,你这样的人居然还会想到求助警察?他很不耐烦地回答,怎么不会?和你那时被高年级的堵在巷子里一样,一点破事,交给警察就可以了。我一下停住了站在那里,说,那时是你帮的我?为什么?我不知道火拼已经蔓延到了工厂之外,也全然没注意到流弹。他倒下去时就像被按了慢放键,我脑子里一片混沌,满眼是金色的夕阳,就像我高中时的某天——


 


那时我迷上了柏青哥,偶尔能小赚一笔,多数时候是输得精光的,于是我就向学长们借钱,承诺可以翻盘加倍回馈他们。Unfortunately,命运无常血本无归,我被他们追了几条街,最终堵在死胡同里。西风里我站在金光里以一对十,就像一个穷途末路的铩羽英雄。刚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大无畏英姿,远方就传来了警笛——我一直以为是幸运女神眷顾造就的miracle,原来不是啊。


 


他说得没错,全是一点破事,可那又如何呢?我踉踉跄跄背着他跑了几公里,身上全是他的血,望到了警车的车灯,恍若看到了神祇。前所未有地,我感觉警察是世界上最帅气的活儿。


 


子弹似乎没有伤到致命之处,救护车里,我跪坐在他身边,见他眼神一片空蒙,问:你还好吗?他皱皱眉头,有气无力:你说呢,头晕死了,别烦我。我说,不行,你得保持清醒——警察这行真酷,很适合我。他不屑,你可省省吧。我继续没话找话小心翼翼:被子弹穿过头是什么感觉,是不是超级痛?他眨了眨眼,说,有些事不亲身经历是永远不会清楚的,说了你也不能体会。


 


他好得很快,因为失忆了所以又在医院多住了一段时间。那段时间里,他渐渐想起了很多事,可就是想不起我。凭什么呢,凭什么只是我,简直是特殊待遇。他要我走,我又有什么办法,我往门外挪了几个世纪,终于还是不甘心地说,那行,你至少好好记得这一段,我叫空松,松野空松。他没有看我,只是笑着摇摇头:被我惦记可没什么什么好事,特别你这样看着就恼火的人,想好好活着,就滚得越远越好。


 


你说他这个人,到底在想什么?无论想什么,直截了当说出来不好吗。我问他被子弹打中痛不痛,他非要端着架子神神叨叨说不亲身经历难以理解,弄得我一直在想这件事。


 


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纠结这件事,想着想着,我就会回忆起了更多的细枝末节。比如几年前他乱跑后发起了烧被赶到别屋,我照顾他,还要给我摆脸色。我给他贴上湿毛巾的时候,忍不住嘲讽,你这两天经历什么,不是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吗,怎么一下子对我又像欠你八百万?他看了看我:那你给操吗?我翻了个白眼即答,不。他闭上眼睛,面无表情:那不就好了吗。有什么好说的——有些事要经历了,才能知道有多么恶心多么不愉快。


 


所以这就是他的解释,而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,他的思维回路发生了怎样的偏转,我不得而知。直到我投考了公务员,顺利入了警校,成了新人精英,进了搜查一课,他还仿佛一个魔咒一样盘旋在我脑海里,让我如愿以偿当上刑警也不能安心欣赏自己的风采。


 


后来我想通了,我这样的天之骄子,不需要任何光环来证明我的价值,即使无所事事游手好闲,也是高等游民——好吧,其实我只是听从上天的指示想去找他了。在一次任务中,我偶然在A市的街头又遇到了他。明明人海茫茫,明明这么几年来我再没想过去了解他的情况,可是极短的瞬间,我还是瞥到了他。这就是命运齿轮的转动吧。


 


我义无反顾来到了A市,提心吊胆做了一周的stalker,又大摇大摆在他面前晃悠了一周,他把我当做空气也就算了。后来,我在人来人往的街边举着“Free Hug”的招牌,他都能视若无睹——当然我事先就明了我做这样标新立异的行为艺术,在死气沉沉的日本社会是不被理解的,所以并不期待有人会真的和我拥抱。过往行人无一不对我侧目而视,除了他。张扬到了这种地步,他却还是那副老样子,没精打采驼着背,刘海盖着眉骨的疤,其下是一对死鱼眼,就这么拎着他那一袋猫罐头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,完全没注意到我这样闪亮的存在。


 


我干脆主动和他攀谈,次次自问自答口干舌燥,他还是漫不经心,仿佛我只是块背景板。所以他是不是又失忆了,把我忘得干干净净?人脑真的脆弱无比,只有薄薄八块颅骨保护,短期记忆都要进入左右脑边的海马体,经由反复提取,才能真正成为长久记忆——而他被打了一枪,也不知道海马体还能不能完全正常工作,可能提前进入老年痴呆状态也说不定。


 


倏忽,我觉得忧愁,这次我自己坐在酒馆里,没有去制造偶遇。世界上本就没那么多机缘巧合,更何况我和他的份大抵在一生的前十几年就挥霍干净了,所以我喝了好几杯,他也没有出现。我越喝越忧郁,很快就醉了。


 


醒过来,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,我也不知道该哭该笑。


 


算了算了,山重水复说不定还能柳暗花明呢,走一步是一步。他曾经说,一点破事,交给警察就可以了。


 


这也算破事一桩吧,我姑且算是个离职的警察,交给我吧,舍我其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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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来这是准备正篇写完再写的,但是,果然还是先放比较好?一下子解释了好几件事,恩,就是这么狗血。近段时间有好几张证要考,真的忙死了,只能不定期诈个尸了orz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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